2016年9月30日 星期五

刀女審:金烏:保養與念經必須同時進行

 


  「謝謝主人!」


  幫秋田保養完刀劍,他環住我的肩膀貼著臉頰蹭了蹭,拿過本體後一蹦一跳地離開。略略收拾過工具等待下一位刀劍男士,障子外傳來秋田致意的聲音。


  「讓您久候了,三日月殿。」


  「不要緊,能藉此欣賞庭園景色也是極好。」


  人未到聲先到,外頭傳來天下五劍的朗笑,我可以想像三日月閒適地坐在緣側等候的模樣,再搭杯茶說不定就能坐上一整天,什麼人也驚擾不了他。


  「這還是第一次讓主上保養呢。」


  隨著障子再度關上,三日月走到我身邊低頭研究了會兒,慢慢踱步繞了一圈還拿不定主意。


  「那麼,我該坐哪好呢?」


  「坐旁邊就行了。」


  另一個坐墊不是明擺著放在旁邊?我示意他的落座位置,他卻毫無動作。


  「聽粟田口家的短刀說……可以坐在您的腿上。」


  「啊?」 


  抬頭看了三日月一眼,他眉眼彎彎,微覺幾分有趣地望著我,「不行?」


  行!爺爺你行你來坐!


  推開矮桌挪出空間,我盤起手臂等著他行動,結果面對我的短腿,他沉默了,連笑容都黯淡幾分,似乎現在才記起我倆之間的身形差距。


  「不然,您坐在我的腿上吧,這也是一個辦法。」


  最後他似乎覺得這是個好主意,一旁撩衣坐下後還拍拍自己大腿。看著天下五劍中最美的刀靈露出期待的微笑,我決定讓他期待落空,接過本體開始工作。


  這方面刀劍男士都是自行處理的,隔一陣子才拿來讓我做整套保養,只是週期各有長短,我通常會將他們的名字與時間記錄下來,免得有些刀劍男士不肯來還得我找上門。


  「三日月,之前也是自己保養?」


  「當然,但畢竟還是由您來保養才有被使用愛護的感覺呢。」


  他盯著我的動作,隨著我拭去本體塵灰,墨藍髮色的付喪神發出了第一聲驚嘆,「噢噢,這是……」


  側邊金色髮穗順著他的動作垂下,三日月微微偏著頭,半闔雙瞳凝住了動作,而後勾起愉快的笑。


  「唔,果然愜意。」


  無形的靈力與有形的工具對他們來說似乎是頂級享受,隨著我將他的本體抹開些許上好刀油,再以白布來回擦拭至刀身溫熱,三日月發出舒服的低吟。


  「嗯……主上做得很好。」


  眼觀鼻鼻觀心,我什麼也沒聽見。


  打粉、以御刀拭紙拭去多餘油漬,我繼續盤擦這把美麗的刀劍,接著保養配件、劍鞘--肩膀一沉,他整顆頭偎過來,柔軟髮絲搔在我耳邊,微啞嗓音輕聲指示。


  「再上面一些,任何細微地方都不要遺漏。」


  「……三日月你過去點,別把重量壓過來。」


  「可是被主上溫柔地撫觸相當舒服,再靠近些也無妨吧?」


  三日月低笑,胸膛震動透過相觸的肩膀傳來,我抖了一下,裝著刀油的小瓶子差點鬆了手。


  ……我應該是在保養刀劍才對,為什麼從剛才就有種在光天化日之下幹著見不得人的事情的錯覺?


  側頭瞄了眼旁邊的美人,雙頰微暈、眼睛水亮,裡頭蕩漾著一彎新月,見我看他,還笑意盈盈地回望,我立刻轉頭瞪著手上那把天下五劍。


  我在保養刀劍、我在保養刀劍、我在保養刀劍,彷彿念三次就可以說服自己,但即使再念個十遍也抵不過旁邊這傢伙在耳邊的低喘。咬咬牙,一把將那顆頭推開,他睜開有些迷濛的墨藍眼瞳,眉頭輕蹙,好像我超級不識相地干擾他的享受時間。


  「……繼續。」


  他瞟我一眼,嗓音沙啞,短短兩字帶著些許不容分說的命令--聽得我差點奪門而出,這叫我怎麼繼續!其他人在我幫他們保養刀劍時都沒這種反應啊!


  短刀……頂多比平常喜歡肢體接觸,有些還會坐在我腿上,一顆頭在我頸窩蹭來蹭去,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;其他刀劍男士則是坐在旁邊,我的注意力都在本體上,也沒怎麼看過他們的表情……等等。


  還沒捕捉到腦海中閃過的念頭,身體已經有了動作,單手拉過筆電鍵入關鍵字、快狠準地按下播放鍵,和室裡瞬間充滿朗誦經文的聲音。


  「……主上?」


  「因為替你們保養本體是很重要的工作。」


  迎上三日月的目光,我搶在他有任何意見之前開口,這可沒說謊,我擺出最嚴肅的表情解釋,「這樣我才不會心猿意……嗯、我是說,才能夠心無旁鶩地幫你們保養。」


  三日月大概被我的回答取悅到了,袖口微掩發出一連串開懷的笑聲,順勢坐直身子拉開距離,我當他同意我的舉動,手中沒停繼續做完剩下工作。聽著電腦大聲播送念誦經文的聲音,我整個人都冷靜下來了,倒不如說除了邪念以外有種連靈魂都昇華的感覺。


  嗯,如果能夠連三日月一起昇華就好了。


  剛才他回望我的那一眼簡直……不說也罷,那已經不是能夠輕易地跑出去大喊『我家爺爺美如畫』的程度了。



 ※



  正當我努力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本體上,障子映出一高一矮的身影,五虎退眼巴巴的聲音傳來。


  「呃,請問三日月殿……好了嗎?」


  其實我沒有硬性規定保養時不得打擾,但他們好像自動達成某種協議,很有默契地不會冒然闖進房內。


  「喂,老頭。」另一人開口就是兩個字砸過來,是鶴丸,「享受完了就快點換人,不然遠征部隊回來又得排上一排。」


  「說什麼呢?」


  面對鶴丸催促的語氣,三日月顯得相當悠哉,「鶴喲,這種事要慢慢來,急不得哪。」


  「……主上,別忘記後頭還有人在等。」


  正細細地擦拭刀身,我一愣,連忙應答:「放心,這邊一結束就會喊你們。」


  鶴丸沉默一陣,嘖了聲,招呼著五虎退走遠了。


  他們大概是特地來提醒我的,我猜,但三日月望向外面,自顧自地笑起來。


  「有趣、有趣。」


  不懂三日月覺得有趣的點在哪,瞅著我的眼神讓我有些發毛。


  「那個、三日月你要不要看雜誌?」


  我一股腦兒的把桌上書報全部推過去,好像有清光的美妝雜誌跟審神者本月特集,總之只要能引開他的注意力都好,突然覺得以前理髮時被塞了一堆雜誌是有道理的。


  結果他揀了本翻沒幾頁就停在那裡,彷彿起了極大的興趣。


  「又一個本丸消失了呢,主上。」


  我一愕,對上他彎起的墨藍的眼,裡頭沉沉的,摸不透他在想什麼。


  瞄了眼報導,那是一個很簡短的篇幅,大意是黑暗本丸的刀劍男士遭到肅清,審神者不知所蹤等等。通常這種含糊帶過的文字,十之八九是刀男們受虐反撲後遭到肅清的情況--我知道,三日月大概也知道。雖然以前負責近侍的刀劍男士大多看過相關報導,但好像還是第一次被人當面提起類似的話題。


  如同最初狐之助所說,本丸依審神者而建,時空政府在各種政策上亦是以審神者為主體,負責戰鬥的刀劍男士反而顯得不那麼重要--刀解了所有短刀僅留下太刀,這種審神者也是有的。


  「……當初狐之助的說法是,只要完成任務,審神者怎麼使用刀劍男士都行。連召喚出來的切國也說,因為是刀劍。」


  他微瞇起眼,看不出來情緒。


  「那麼,為什麼刀劍男士的外表是人形呢,明明付喪神有傘的外型、也有燈籠的外型,即使說是『獨自作戰』的能力好了,也不一定非得要人形。


  「並不是所有的審神者都能上戰場,尤其是像我這種在後方支援的審神者,你們在戰場上當下受到的疼痛,我無法親身體會。


  「但是等你們回來讓我進行手入的時候,我會看到你們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。


  「人類有句話叫做『感同身受』,意思就是人類的大腦會感知別人的疼痛……大部分的人類啦。


  「剛成為審神者時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懂,第一次對上歷史溯行軍時,我方兵力不足,切國重傷,腹部這裡被砍了一道。」


  我指著自己的肚腹,斜斜畫了一道。


  「付喪神也會流血嗎?流出來的是靈力還是真的血呢──不,當下根本不會想到那些問題,因為我所看到的就是……受了重傷的人,深紅色的鮮血流滿手入檯。


  「像是自己的身體也被狠狠砍了一道,那天幫他手入的時候,我痛到哭出來。」


  我第一次在他人面前哭成那樣,好在之後戰力快速培養起來,人力調度上也越加得心應手,那樣重傷的狀況近來幾乎沒了。


  聽到我的話,三日月周遭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溫和。


  「所以……我受傷時,主上也會疼痛嗎?」


  「……是啊,會很痛很痛。」


  「真想看看呢,主上哭泣的模樣。」


  三日月的嗓音低沉帶笑,我不懂他的意圖,只得道:「下次你跟我一起負責廚房伙食,我就切洋蔥給你看。」


  平安時代的老爺爺閃過一絲困惑,頭上彷彿冒出了問號。好吧,看來三日月還沒去廚房當過番,下次讓他煮飯說不定會出現爆炸性的嶄新料理。


  「這是不是政府給眾多審神者的一個小小提醒?也許是,也許不是,但至少大多善待刀劍男士的審神者,少有被刀劍男士反撲的例子。」


  「哈哈哈,您是為了不被反撲才善待我們嗎?」


  我橫了他一眼,依然是那副溫雅的微笑,但這句話問得實在故意。


  「別倒果為因,三日月宗近,你覺得本丸是這樣的情況?」


  「那麼,主上是為了什麼善待我們?」


  人身安全?


  權力?


  還是……獲得我們所代表的意義?


  以狩衣袖口微掩住唇,眼前之人歛起雙眸,眼底隱約金燦,周遭氛圍卻彷若刀鋒凜銳,一種刺骨的、非人氣息的冰冷隨著層層問句逐漸透出,遠比剪刀抵上肌膚的寒意還要徹骨,我突然想起他確實是渡過千年的天下五劍。


  對於一把度過千年的刀,也許言語已屬多餘,但我還是老實道:「……只有這幾種選擇的話,未免也太過簡略。」


  垂下眼,雙手所捧太刀線條優美,以靈力保養過後熠熠生輝。


  「無須為了什麼而善待,我只是因為知道會痛,所以不想你們也痛罷了。」


  作為他們的主、作為召喚他們成形之人,起碼要對此負起責任。


  最少……最少我可以做到這點。


  結束保養工作,我小心翼翼地把本體捧到他面前,讓三日月將刀繫回腰上。


  「雖然一開始只當作是上司與下屬,但就任審神者後我常在想……」


  注視著他眼底的新月,我認真地道:「切國或是山伏、長谷部或是明石,如果這裡能夠成為不管是何種刀劍男士都能夠容納的本丸就好了。」


  「如果你們都能夠露出笑容就好了。」


  即使你們身為刀劍付喪神,而我只是一名人類,也祈求你們能夠──


 


  驀地,三日月配在腰間的本體發出輕微嗡鳴。


  三日月與我同時望向那把太刀,而後他慢慢揚起一個有些傷腦筋的笑。


  「哎……真是無法說謊呢,連掩飾都沒辦法。」


  他沒有解釋本體的異狀,只是興致很好地握著我的手放在頰邊蹭了蹭,雙眼微瞇一臉滿足。


  「三日月?」


  「嘛、偶爾也想跟主上Skin ship試試,您不喜歡?」


  「這倒不是……」


  有些遲疑地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他的鬢邊,三日月睜大眼,周遭飛舞的櫻花襯得那彎新月越發燦亮。


  「很好、很好,盡情摸吧。」


  簡直是Skin ship大放送,剛才還只是蹭,現在直接抓著我的手貼在他頰上了。


  「這下子,我也沒資格笑鶴呢。」


  「鶴丸?」


  見我疑惑,三日月也不答,只是笑,「主上想知道嗎?剛才,我的本體。」


  「嗯。」


  「那麼,再一次。」


  內蘊著新月的眼眸無比專注地看著我。


  「方才主上注視我的樣子,無論是表情或是眼神,再一次。」


  「……我剛才露出什麼樣的表情?」


  「您不曉得?」


  我搖頭,人類又沒有另一雙眼睛長在外面,大多時候只能透過別人來看自己。


  三日月將指尖抵在唇前,嘴角微翹。


  「那麼,就暫時讓我把它當成祕密吧。」


 



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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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122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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